难忘的年味——车马灯
申云贵
车马灯是我们这里的一种民间传统艺术,很神秘,很好看,能让你捧腹大笑,也能让你若有所思。不过,“她”很“娇贵”,平时不会“抛头露面”,只有过年时从正月初一到十五那半个月才会“露脸”。车马灯进村时,前面锣鼓开道,后面一溜几十盏灯。灯装在统一的四方形灯笼里,由身着统一古代服饰的人用红色木棒顶着。穿着戏服、彩着花脸的男子“骑”(应该是挂在肩上)在道具马上,左手提缰,右手挥鞭,“咿呀呀”几声怪叫,“马”就飞跑起来。车子姑娘是车马灯队伍里最漂亮的一个姑娘。她浓妆艳抹,身着淡绿色的衣裙,美目流转,楚楚动人。车子姑娘站在道具车里,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姑娘,扶着车把,“推”着车子。两位姑娘配合着,走三步,退两步,如风摆夏荷。车子姑娘后面跟着一大群装束各异的“鲤鱼精”“河蚌精”“乌龟精”……
入夜,远远地看到夜色里一溜灯光蜿蜒而来,村里人就会聚集到禾场坪。“来了吗?”“会来吗?”“快点准备炮火!”“快点准备茶水、香烟!”就在人们相互打听、翘首等待时,车马灯浩浩荡荡开进了村子。于是,整个村子都沸腾了。禾场坪锣鼓喧天,灯光把夜色赶得无影无踪。
开始耍车马灯了。先是走灯,几十盏彩灯引着一长串“车”“马”和“精怪”在坪里绕来绕去。一时,灯如龙,“马”嘶鸣,“车子”舞翩跹,让人眼花缭乱,应接不暇。场边锣鼓助威,场外笑语喧哗,那情景,让年味浓得像一坛陈年老酒。
走完灯,就开始演节目。这些节目和小品差不多,但比小品粗俗、活泼,都是些自编的段子,或老戏中的片段,可看起来却别有风味,往往让人开怀大笑,还能警世育人,劝人为善。像其中有一个叫“五女拜寿”的片段,说的是儿女孝敬父母、姊妹互爱的故事,常常看得大人们流泪。平时如果哪个家庭发生了一点小矛盾,一提起“五女拜寿”,争吵的双方马上就哑口无言。
我那时还小,不像那些大哥哥,一双眼睛随着着车子姑娘转动;也不像那些爷爷奶奶,听着那一段段有趣的“小品”,笑得流出了眼泪,笑得合不拢掉光了牙齿的嘴。我偏喜欢那涂着花脸、飘着长长黑胡子的骑马人。那“黑胡子”“骑”着马一出场,“咿呀呀”一声长叫,整个禾场坪霎时鸦雀无声。等到那“马”在场上跑了一阵,回到场边时,我悄悄溜了过去,趁那“马”上的人不注意,忽然跃起,一把把他的胡子扯了下来。没想到他下巴上白白净净的。“花脸”猝不及防,忙伸手去扶胡子,慌乱中把头上的帽子碰掉了,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。场上人的目光被我“演”的插曲吸引了过来,不知是谁叫了一声:“啊,原来是女的!”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。“花脸”呆了一下,也随着友善地笑了起来。妈妈走过来,抱起我,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:“看你调皮”。“花脸”重新戴好帽子、胡子,从妈妈手里把我接过去,悄悄地在我背上拧了一下,我就咧开嘴傻笑。
车马灯走了后,大家还余兴未了,聚在禾场坪久久不愿离去,讨论着,回味着。就像是喝了一杯好茶,余香还在唇齿间萦绕,不由使劲咂巴嘴巴,希望“咂”出一点味道。有些人为了看车马灯,竟会跟着车马灯的队伍翻山越岭,通霄不眠。
现在过年很难看到车马灯了,可那四方形的灯、那涂着花脸的骑马人、那穿着淡绿色的衣裙的车子姑娘,常常在我梦中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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